胡搅蛮缠,一点章法都没有,叫朕日后怎么放心……罢了,从明日起,你的课程增加一项,每晚酉时到戌时,来养心殿跟朕学习如何处理政务。”
如同五雷轰顶,太子愣在当场。上午习文,下午学武,本来就嫌学业重、玩乐时间少,如今又加了晚课,还要不要活了!他欲哭无泪,心底叫苦不迭清河啊清河,为了你,小爷我可是做了大牺牲!今后你要再放我鸽子,那真是……天理难容!
皇帝看太子脸色,便知道他心里在抱怨什么,不由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豫王悠然想鳏夫养娇儿,能不呕心沥血么?
紧接着又想到,自己膝下也有个刚会走路的幼子,还有个御旨赐婚的王妃。
王妃算准了受孕期来睡他,睡过一次便有了身孕,生完世子大笑三声“尘缘已了!”甫出了月子,就换一身道士衣袍,抛夫弃子说要去修仙,也不知去了哪座山头参悟“金丹大道”,至今杳无音信……
被和离的失婚男子,名声还不如鳏夫呢!
这么一想,笑意也隐没了,豫王脸色阴郁地看着站在殿中的苏晏,心道也不知他喜不喜欢小孩子?看他对待朱贺霖的耐心程度,应该是喜欢的吧。
皇帝瞥了一眼,发现连自家弟弟也开始魂不守舍,越发头疼,挥手道“都说完了?说完就告退吧。”
太子巴不得快点从御书房溜走,又舍不得苏晏,擦身而过时,迅速附耳叮嘱一声“完事了来东宫找我!”又瞪了一眼面带揶揄笑意的豫王,这才走了。
苏晏在御前不敢造次,只当没听见太子的命令,鼻观眼眼观心,垂手站着。
景隆帝起身从桌案后踱过来,负手站在苏晏面前,问“豫王与太子所言,可属实?”
“……属实。”
苏晏用余光窥了窥天子八风不动的脸色,补充一句“基本上。”
皇帝轻叹口气“密室之内唯有你我二人,所言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管放心说真话。杀奉安侯的刺客,是否受你指使?”
苏晏理直气壮答“不是!但那名刺客,与臣的确有过数面之缘。奉安侯奸杀了他姐姐,害他家破人亡,他要去报血海深仇,也是情理之中。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你是不是,觉得朕明知奉安侯欺凌百姓、多行不义,仍因他的国戚身份而包庇他?”皇帝又问。
苏晏不假思索道“不是!”
“你是不是觉得朕玩弄权术,将这些国戚勋贵、文官武将、宦官和锦衣卫放在秤盘之上,将他们像秤砣似的拨来拨去,好稳固君权,维持朝堂诸般势力的平衡?”
“……”
见苏晏不吭声,皇帝淡淡一笑“你不敢说。也是,你这么聪明,知道什么可以追根究底,什么要装聋作哑。但是苏晏,朕要告诉你——
“朕从未把你放在秤盘上称斤轮两,也从未将你当做一枚衡量轻重的筹码。”
苏晏蓦然抬眼,直视景隆帝端雅宁静的面容,脱口道“皇爷……”
“你不信?”
“不,我信。”苏晏心底有股难以言喻的暗潮在涌动,缓慢而坚定地冲刷着胸壁,发出令人眩晕的回响,“皇爷厚爱微臣,即使臣屡次行偭规越矩之事,发惊世骇俗之言,也从未因此见责。反而处处维护臣的尊严,让臣的理想抱负有了得以实现的契机。臣对此感激不尽,却也……无以为报。”
他艰难地吐出“无以为报”这四个字时,皇帝不禁闭了眼,凝涩短短几息后,霍然睁开“既然报答不了朕,那就报于天下吧!”
苏晏听出皇帝话语中割舍与成全之意,感佩至极,伏地行了个大礼“臣苏晏……谢陛下成全!”
他发自肺腑的感谢,像锋利的铁丝勒进皇帝的心脏,割出细密的伤口,并未流多少血,留下的隐痛却绵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