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穿不得,她只好踩住坐凳,打算迈出浴桶。
这一踩,身子猛然抬高,水汽荡开,春光将露的刹那,忽闻一声低哑的咳音传来。
元修咳了一声,闭着眼翻了个身,床板吱呀一响。
暮青寻声望去,听见隔板那边传来吱呀声,心头顿时一怒,捞起裙子往腰身上一系,踩住凳就跃了出去。
怪她疏忽了,醒来时只顾着寻思身在何处,竟没留意隔板那边还有个房间。
暮青退到木板床和隔板间的角落处,确定此处无光,亦无缝隙,这才动手穿衣。
衣衫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到隔壁,偶尔可闻几阵裙带扫动的风声,不必眼观,都能猜到穿衣之人此刻的怒意。
元修闭着眼笑了笑,他几乎能想象得到她此刻拿罗裙撒气的模样和那蹙眉抿唇的恼怒神态。恼他也好,恨他也罢,总是因他而生的情绪,好过不言不语,形同陌路。
片刻后,窸窣声停了,两间舱室里都静了下来。
元修知道暮青还在原地恼着,沉默了许久,他终于忍不住问她“阿青,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隔壁没有答音,他也似乎不期待什么回答,只是想找个话的人,“这些年,每当想起在西北的日子,总觉得是几辈子以前的事儿了。每回听见你执政之事,我都在想,你志在平冤,我志在戍边,怎么就都走到这一步了?”
他面壁而卧,屋里无光,面前只有灰暗的墙壁,就像寻不见出口的人生。
“这些年,你可曾后悔过?”他问,以为以她的倔脾气,这一路会与他沉默对抗到底,却没想到她竟开了口。
“无悔。”暮青背对着隔板赤足而立,毫不迟疑,语气平静。
经年不见,料到她会见面伤人,果不其然。
元修嘲讽道“他给你吃什么药了?”
“那我给你吃什么药了?”暮青反问。
“嘶!”元修被这话气得心肝儿肺都疼,干脆翻身坐起,对着隔板那边没好气地道,“多年不见,你话还是这么气人!”
“多年不见,你执念还是这么重。”那边人的语气淡淡的,记忆中的清冷嗓音,听起来似乎已经不恼了。随即,脚步声传来,墙缝儿里拼出一道倩影,人绕到浴桶后,弯腰在水里捞起了东西。
她此前和衣入水,贴身的衣物都在水里,依她的性子,自然想要自己处置,而不是交给侍卫收走。
她背对着隔板,用身子挡着浴桶,显然不想让他看见她贴身的衣物。可这么一挡,她在江月之辉里,一袭罗裙如烟胜云,倒衬出几分江南女子的清瘦婉柔来。她挽着裙袖,皓腕凝着霜雪似的,一举一动都叫人移不开眼。
元修的目光暗沉了几分,定定地望着那背影道“你跟了他这么多年,又是平叛,又是执政,可曾过过一你想过的日子?阿青,你我执念深,你对他的执念又何尝不深?”
“我对他没有执念,只是他一心待我,我便一心待他,如此而已。有件事,你理解错了,我从来不是跟着他,我的观念里没有出嫁从夫,只有彼此忠诚,患难与共,不欺不弃,尊重平等。这些年,我虽为他奔波劳苦,他却也成就了更好的我,这就是我想要的婚姻,彼此守护,彼此成就,互为优质伴侣。”暮青边边在水里捞着衣物,她其实并不是在捞衣物,而是在身体的遮挡下把一样东西按进了水里——一双靴子。
那是她换下来的靴子,一双白色的云头锦靴,这是洛都权贵子弟流行穿的靴样,只是她的这双靴子底儿比寻常靴子厚些。这不仅仅是为了让她穿上之后显得更为高挑,还因为靴底与云头的夹缝中藏有暗器,那是一把梭子刀。
刀长而薄,出刀的机关在靴子内侧,若不拔出,可做暗器使,马背上刺敌腹、割绳索,都颇为好用。若将其拔出,则刚好有一掌长,形态贴着掌心,当短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