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殿内的女子惊颤而醒,仿佛不堪被秋风凌打的瘦枝。
宫外赐死……
就连死,他都不想让她死在宫里。
“陛下!”眼看禁卫进了殿来,何初心冲着殿外发了疯似的问道,“如若当年祖父应了婚事,臣女会是陛下的妻子吗?”
“……朕会立你为后,但也只是皇后而已。”步惜欢脚步微顿,罢,人已去得远了。
禁卫上前,何初心再无挣扎哭闹,任人将她拖出大殿,口中呢喃道“只是皇后……只是皇后……”
只是皇后,而非发妻,她是何家之女,而何家有外戚之患,他或许会与她恩爱几年,但那只是帝王恩宠,意在牵系前朝。他不会拒纳妃嫔,不会越徽号之制,不会以年号为她祈福,不会只因她生一场病就昭告下以九五之尊为她冲喜,更不会弃那半壁江山。抛开帝后君臣,一个男子对女子的宠爱,她不可能得到。
这一生,究竟是被谁误了?
乾方宫。
上元佳节,宫中遍挂花灯,唯独乾方宫里未挂。
皇后离宫后,圣上就下了旨意,乾方宫里的一应摆设不得挪动,尤其是承乾殿里的物什。宫人领旨之后,洒扫时无不心翼翼,莫挪动殿内的摆设,就是帝庭里的花草该修剪了,都要请过旨意才敢动。
皇后不在,圣上没兴致过节,哪个宫人也不敢在乾方宫里张灯结彩,生怕圣上触景生情。如今圣上虽不如同胡闹的那些年里那么喜怒不定、动辄杀罚,可宫人们服侍时无不陪着心,总觉得皇后娘娘一离宫,这宫里喘口气儿都得提着胆儿。
直到今夜,安子和彩娥回了宫,承乾殿内才有了欢声。
南巡的仪仗尚在后头,安子和彩娥是随州军一起回来的,两人晌午就回宫复了命。彩娥本就是乾方宫的管事宫女,安子却在太极殿当差,今夜是奉旨而来。
承乾殿内梨木生香,华毯瑰丽,步惜欢席地坐于花梨案旁,乌发未干,大袖华袍,人间月华皆入了殿中一般。他面前摊着一沓家书,家书上皱皱巴巴的折痕已被抚平,这是他与她成亲后在皇宫里过的第一个年,陪着他的只有这一沓家书。
家书里的一字一句他早已铭记在心,却还是忍不住问她那时的神态,问她在淮州那几日的饮食起居,茶食可用得惯?夜里可睡得安稳?离宫之后可有爱惜自己的身子?
彩娥一一细禀,安子倒把那日暮青写家书时望纸发呆、提笔情怯、纠结恼怒之态了个神似。
步惜欢对着家书,边听边翻,边翻边笑,听安子回禀着暮青特意要来朱砂,仔细晕染最后一封家书字后的画时,不由对画思索。
家书上只有“想你”二字,而同样内容的家书还有一封,不同之处只在于字后的画。这一封她想传给他的家书之后所画的是以朱砂染过的古怪图形,而上一封揉了的书信之后画的是那古怪图形上穿着支箭。
他那夜初看家书时,起初太过惊喜,后又急着翻阅密奏,便不曾留意过这两幅画。后来,他再次翻看,没少猜测她画的究竟是何物,直到今夜也不得其解。
听安子之言,这画她画得甚是用心,那一定有特殊的含义。
可他实在猜不出……
这不是她一贯的画风,他曾不止一次见过她作画,她的画风虽不似宫廷工笔那般细腻,但也是写实派的,可这两幅画极简,与她以往的画风相差甚大。
究竟是何物?
步惜欢将两封家书摆开,指尖轻轻地在那画上勾画着,托腮沉思。
画着画着,指尖忽然顿住,连带着笑意都滞住,露出几分惊色来。
安子和彩娥互瞄了一眼,皆不知圣上为何而惊,安子急忙敛笑垂首,再没敢吭声。
步惜欢的指尖抵在画上,宫烛下隐隐有些发白,他不知猜得对不对,只是方才勾画时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