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很难形容的气氛在庭院里,很淡却很清楚,可能是陌生感,但又并非全然如此。
在西海时,二人曾经远远对视过一眼,除此之外,真的已经是很久没见。
时间可以冲淡很多事情,比如雪原六年,仿佛已是前世。
井九很平静,没有感伤,甚至连感慨都不多。
这是修道者必然会经历的事情。
只是漫长的修道岁月有时候会让很多事情变淡,有的时候会让很多事情变浓,这大概便是水与酒的区别。
雪原六年白早都在沉睡,但她却总觉得自己一直记得那些夜晚,那些火光,还有那个背影。
她静静地看着井九,没有说话,似乎在等什么。
自然不是等井九先说话,那种小儿女的赌气不会发生在她的身上,而且她知道那些对井九没有任何用处。
等的是暮色更浓,等的是秋风再起。
簌簌声响里,落叶随风飘落,被夕阳照成艳红的颜色,如火亦如花,如雨般落在她的身上。
这画面真好看。
井九生出欣赏的神情。
美的画面以及聪明的人,是他在这个世界不多的兴趣。
她还记得朝歌城井宅里的那棵海棠树,还记得他喜欢看海棠花落在她身上。
现在她也确认井九还记得那些,那便够了,轻轻提起裙摆,走到了廊下,坐在了他对面的地板上。
白色的缎带如吸了雨水的云般,垂落在她的身侧。
井九还是没有说话。
白早往前移了两步,双手隔着缎带,落在地面上,身体微微前倾。
当时秦国小公主就是这样的。
但现在井九不是那个无法拒绝的楚国小皇子,自然不会让她再扑进自己的怀里。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住她的眉心,让她的身体停在了半空中。
时间在这里停止。
阿大藏在庭院的落叶堆里,看着这幕画面,心想别说,还挺好看。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白早坐了回去,抑住羞意说道“想抱抱。”
井九说道“要打了。”
白早说道“就是因为要打了呀。”
井九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白早从裙摆上摘下一片金黄的落叶,轻轻放在他的手里。
庭院的落叶堆里,阿大的眼神变得有些幽冷。
白早看着他的脸,轻声说道“当初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你不凡。”
井九说道“很多人都这样,看习惯了就好。”
比如现在神末峰上的人、猫与蝉,再不会因为看到他的脸便大惊小怪、失魂落魄、走火入魔。
白早微笑说道“可是你带给世间的惊奇还是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你怎么就能……成了掌门了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确实是在笑,那是真心替井九感到骄傲与高兴,但笑的最深处,却有一抹极清楚的遗憾,甚至可以说是难过。
如果还是以前那种情形,就算井九是青山重点培养的天才弟子,总还是会有可能,可井九做了青山掌门,便再无可能。
因为她会是下一代的中州掌门。
白早起身准备离开,在这之前说了一句话。
“我知道童颜师兄应该是在青山,麻烦你了。”
中州派怎么可能放过童颜,这几年里不知道花了多少精力在寻他,却是遍寻不着。
她与童颜情同兄妹,知道他当时的想法,自然猜到他最有可能去哪里。
井九说道“他不在青山。”
白早知道他没有必要骗自己,有些意外,心想那师兄去了哪里?
井九忽然说道“在某些关键的时刻,你自己要小心。”
白早沉默了会儿,说道“能清楚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