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做了一个冗长而虚幻的梦。
梦里她刚刚十四岁,谢家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她有父母兄长护持,年少不知愁,哪怕朝堂因为夺位之事闹得腥风血雨,她却只顾着高兴新得了白鹿纸,兴致勃勃地要去梅林里作画。
偏巧,那一日谢家家学休沐,众学子邀约要往谢家梅林里来赏玩,却被她的丫头沧海拦在了外头。
谢家嫡长姑娘在此,自然容不得旁人冲撞,学子只得退让,满脸的失望唏嘘。
谢蕴知晓他们难得有空,便松口允了他们进来,只不许靠近她所在的终南亭,学子们仍旧感恩戴德,纷纷写了词赋来谢她。
沧海嗤之以鼻:“他们这些心思,谁猜不透呢?以为这是民间人的话本子呢?不切实际。”
谢蕴也笑,不怪沧海刻薄,打从她年前为不得宠的皇后解了一次围,她的名声便起来了,及至这些年越发夸张,竟有人称她是贵女魁首。
她心里不在意,却切实知道了这名声的坏处,求娶的人几乎要踏破谢家高高的门槛。
沧海见得多了,自然会多几分戒备,连谢蕴也有些意兴阑珊,可偏偏这样的算计里,却多了一点不一样,有人送了一支梅花过来。
不留姓名,不曾讨好,一支梅花用作赔罪,赔今日,惊扰她之罪。
后来她才知晓,那人叫萧稷,哦不,现在他叫殷稷了。
谢蕴在梦里缓缓苏醒,眼前有些模糊,让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耳边有人断断续续地喊她,她听不真切,越发觉得像是在做梦。
她慢慢眨了下眼睛,视线不但没有清晰,反倒彻底黑了下去,好一会儿才重新清晰起来,连带着秀秀那张脸。
“姑姑,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
秀秀呜呜咽咽地哭起来,谢蕴却十分茫然,她……没有死吗?
都到了那个地步,竟然还是活下来了吗?
她怔怔地回不过神来,却还是张了张嘴想要安抚秀秀,只是大概她太久没话了,一张嘴,只发出了一个嘶哑模糊的音节。
秀秀仍旧听见了,失控似的伏下身紧紧抱住了她:“姑姑,姑姑……”
谢蕴被她稚嫩却温暖的怀抱笼罩着,活着的真实感终于清晰了起来,真的是逃过了一劫……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她疲惫地闭上眼睛,意识再次昏沉了下去,等再醒过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变成了殷稷。
“谢蕴?你醒了是不是?你睁开眼睛朕。”
熟悉的声音在轻轻喊她的名字,谢蕴脑海里回想起来的,却是那一声声的“悦嫔娘娘”。
好刺耳啊。
她不是不自量力的想和萧宝宝比什么,只是她不想见到这个人,一眼都不想。
可她不再是梦里那个金尊玉贵,什么都有的谢大姑娘,而是要靠卑躬屈膝,摇尾乞怜才能活下去的奴仆,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她闭了闭眼,这一刻对自己死里逃生的感受才清晰起来,原来这真的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尤其是还要继续面对殷稷。
可她记得自己对母亲发下的誓言,她会好好地活下去,不管会遭遇什么。
她逼着自己睁开眼睛,慢慢撑着床榻坐了起来。
殷稷喜不自胜,一时间眼眶竟然烫了一下,他珍而重之地将人搂紧怀里,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谢蕴,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在对方昏迷的这些日子,他真的是度日如年。
谢蕴安静让他抱着,许久之后才轻轻推了推他的手。
她身上有伤,殷稷不敢违逆她的意思,十分听话地松了手,见谢蕴还要动弹,还伸手扶了她一把,只是忍不住劝她:“你身上还有伤,不能乱动……”
谢蕴轻轻应了一声,然后跪坐在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