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人家什么事儿都知道,一颗心沉到谷底。
少年公子又叹口气道:“而且吧,您这还有了逃匿的打算,若不然,为何将儿子改名换姓送去广州,可是杨老板呀?这天下事儿,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理儿您还不懂吗?”
杨林福立时如坠冰窟,猛地双膝跪倒:“公子,公子,您放过衮儿,放过他吧,都是,都是小的糊涂,小的,小的定想办法将公子的银子补上,三个月,给小的三个月时间!公子,您现下杀了我,也没银子拿不是?”
少年公子就笑了,说道:“给你三个月,你能有什么辄?忙着逃匿不是?”
“小的,小的不敢了!不敢了呀!”杨林福声泪俱下,鼻涕都流了出来。
少年公子摇着折扇,杨林福的心好似也跟着那折扇一上一下一下一上。
“别说我不给您活路,要说我也是慈悲人,这么着吧,你帮我办件事儿,这两万两银子一笔勾销,而且你那儿子我定保他平平安安。”少年公子摇了会折扇,终于开了声。
杨林福一呆,两万两银子可以抹去的事儿,可想而知是多么凶险,但,但若不答应,自己这条命就不说了,衮儿现在只怕就在这帮人手中呢。
怔怔看向少年公子,这人是谁,又要自己干甚么?
那仿佛周身弥漫着荣贵气息的少年公子,仿佛离你极近,又仿佛是那般遥远,轻描淡写的操控人之生死,高高在云雾之上,难以揣摩,更不可抗拒。
……
这是一座典型的十九世纪洋楼,彩色奢华的玻璃,类似教堂的尖阁结构,绿草茵茵的花园,就好像一座浓缩的小宫殿。前厅处那尊洁白无暇的大理石少女雕像惟妙惟肖,宛如随时会活转一般。
铺着红地毯气势宏伟的宴客厅中,长桌上菜肴丰盛,山珍海味鲍参翅肚,八大盘八大碗,零碎碗碟无数,酒是上等女儿红,浓香扑鼻。
杜翰微笑举起酒杯和主人碰杯,看着这金碧辉煌的别墅,心说你父子倒也好享受。
主人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四方脸浓眉大眼,倒是极为精神,正是桂中堂的幼子延祜,延祜虽为侧室所生,但前面三位哥哥都在二三十岁时离世,如今桂中堂膝下止有此一子,是以就算皇上,对其也颇为恩宠。
钦使团来上海,延祜也谋了个差,跟在杜翰身边帮办洋务,延祜在苏松太道历练多年,在上海人头极熟,今日为钦差大臣接风的则皆为中华人物,不是官员,就是上海巨贾。
杜翰话语不多,听着谀辞如潮,并不搭话,听人问询起火炮舰,也不多言,实则心里鄙夷,你们哪知道天高地厚?
火炮舰明日就可抵达上海,杜翰这几年对于外事颇为留心,情知在这东亚细亚一带,三艘百门重炮的火炮舰足可横行海上,虽听闻倭国已经开始步上维新之路,筹备船厂,也准备购进洋舰,但国小势微,还能折腾出花儿来?
皇上有了这三艘火炮舰,就等于掐住了南边的咽喉,往珠江口这么一摆,看你景祥还能不能蹦跶?就算不强攻广州,时不时轰击一番,你还不得乖乖投降?至于说与洋人贸易,你是想也别想了。
有了这三艘火炮舰,可以说现时东亚细亚所有国家的贸易城市,都可以随便封锁,那真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了。
皇上,真是圣明啊。
品着酒,杜翰不由得又摇头晃脑感慨一番。
不过景祥若得着信儿,不知道会搅出什么风波来,不管怎样,这小贼诡诈无比,行军作战就常常出人意外,而更善于用士卒伪作平民浑水摸鱼。
但在这上海,谅他也翻不了天,上海工部局总董罗伯托先生已经承诺动用万国商团的力量来保护钦差的安危,保证这次船舰交接的顺利。
景祥,他又能唱什么戏呢?
杜翰慢慢干了杯里的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