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年沿着虎头城一线向东而去,转入葫芦口,又听风过卧弓城,如泣如诉。
他在霞光城见过了燕文鸾陈云垂等幽州大将后,进入边境上的倒马关。
在那里,在那个当年两位“江湖高手”切磋比武的石子场地,又听到了私塾稚童们在放学后一起嬉闹的欢声笑语。
徐凤年坐在那堵低矮的黄泥土墙上,想起了当年的鱼龙帮的刘妮蓉,王大石,还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也曾跟他借刀的孩子赵右松,顺带着想起了当年赵右松身边那个满手冻疮的小女孩,想起了他们之间的总角之宴,言笑晏晏,念念不忘。最后徐凤年想起了那个像乡间小草的小娘,她在进入陵州金缕织造局后,在清凉山那次见面后,她攒够了银钱,还清了不过一两百两银子而已的那笔债,她就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凉州,回到了这里。
自从第一次离开北凉游历江湖,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六年了。
走过了很多地方,认识了很多人,见过了很多事,记住了很多名字。
倒马关的行人,看到有个身穿一袭青衫腰佩白玉的年轻人,抬起头,看着天空呆。
耶律东床说过,只要跟他结盟,帮他当上北莽皇帝,那么以后半个南朝就算是他的喝茶钱。
没过多久,顾剑棠又吃掉了天底下最昂贵的一碗饺子。
且不管言语真假,都是拿江山做赌注的大手笔,都是惊世骇俗的豪言壮语。
徐凤年低头看着悄然生长在泥墙缝隙间的那些野草和野花,一棵一课,一朵一朵,毫不起眼,绝不壮观。
徐凤年抬起头望向远方的喧闹市井。
他身边出现一袭白衣,当白衣从天而降,墙头上竟然没有溅起一丝尘土。
如果说一物降一物是世间至理,那么当今天下,能够对他武评大宗师而非北凉王的徐凤年产生致命威胁的角色,屈指可数,在曹长卿死后,连那个拓跋菩萨,如果无法在武道上突飞猛进,都不能计算在内,只有桃花剑神邓太阿算半个,之所以是半个,不是说徐凤年稳胜邓太阿,而是邓太阿逍遥江湖,没有理由跟徐凤年生死相向,那么剩下来,就只有身边这个人了,当世硕果仅存的练气士宗师,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凝聚起莫大气运的观音宗宗主,澹台平静。
她站在徐凤年身边,自言自语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可这些是草木。人不是草木,而且也许有人死了后,有人活着,就会生不如死,不管这些人在波澜壮阔的战事中如何不起眼,在金戈铁马的鼓声里如何不值一提。我曾经跟随师父走过大江南北,看惯生死,但并不意味可以着看淡生死。”
徐凤年默不作声,他一条腿挂在墙上,一条腿屈膝弯起,手臂放在膝盖上,徐凤年的下巴枕着那条胳膊,微风拂面,眯起眼眸,显得云淡风轻。
澹台平静眼神冷冽,“徐凤年,相信你也应该明白现在的天下格局,已经不合规矩了,如果说黄龙士还是顺势而为,那么你就是罪魁祸,当然还有武当李玉斧。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说不定还能有个善终。”
徐凤年微笑道:“如果按照黄龙士的说法,我徐凤年战死北凉,青史骂名一百年一千年,就是你所谓的善终?”
澹台平静淡然道:“现在他们已经做出退让了,你继续得寸进尺的话,就算你天下无敌又如何?别忘了,天下无敌也只是‘天下’无敌而已。”
徐凤年不置可否,“如果我没有记错,你能拥有现在的境界修为,还得感激我吧。”
澹台平静的眼眸趋于诡谲的彻底雪白,如同两只杯中盛满水银,如同两座大雪纷飞的天地。
她轻轻跺脚。
两人恍惚间身处云端之上,她御风凌空而立,徐凤年继续保持那个姿势。
两人脚下的云聚云散,在散开之际,可以看到形同溪水河水江水的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