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一言未发地离开他们,独自走向车站大楼,走向大楼的入口。他知道他们的目光会一直尾随他的背影,一直目睹他在人流中消失。
早上八点,当火车开出北京,把都市的高楼大厦渐次抛在天际之外,刘川看到了一片辽阔的田野。田野使他的感觉立即脱离了城市,脱离了昨天。昨天恍如隔世。他的头脑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再次一件件地想起计划中的今天,今天原本要做的一切。按照计划的安排,他此时应该走进万和公司的大门,公司各部门、下属各单位的经理们已坐在会议室里翘首以待,等待着万和公司新一代掌门人安抚士气,发布命令;会后,他要签署王律师带来的一系列文件,授权王律师立即处理那些已经刻不容缓的法律争端;然后,他将赶往医院,赶到奶奶床前,赶到医生的办公室里,代表亲属听取会诊的意见。他希望能在医院陪伴奶奶至少三个小时,然后在下午三点半之前,赶到航天桥那个胡同口去,去接季文竹,然后,向她讲清一切,然后,两人重归于好。然后他开车载着她前往燕莎商城,为那个要过生日的制片商买下一个大卫杜夫牌的打火机。刘川原想,等奶奶身体康复,等公司化险为夷,等一切成为过往,他也要当一回制片商,投资帮季文竹拍一部电视剧,让季文竹当主演,请陆毅陈坤佟大为之类最红的小生和她搭档,让季文竹也和他们一样,一夜成名,一飞冲天。
火车显然早已驶出了北京的边界,耳中的笛鸣,眼中的旷野,无不告诉刘川,他今天计划中要见的这些人,谁也不会知道,他此时此刻,已独身一人,端坐于西行列车的一个窗前,开始了一场崎岖难料的探险。
列车驶出百里地后他的心情稍定,估计王律师季文竹们已经起床,或已经睡醒,他看着窗外一闪即逝的风景,开始打电话推掉今天所有的约定。他打了四个电话——公司、王律师、医院、季文竹,向他们说明自己有急事要外出几天,很快就会返回北京。在电话中他无法做出详细解释,因此能听出每一个人对他的不辞而别都感到万分惊讶,对他的一再失约都感到非常无奈,非常不满……
第二天傍晚,六时三十分,二二八次列车准点开进了阴雨绵绵的秦水车站。
刘川走出车站的第一件事,是在车站对面嘈杂的夜市里,买了一把折叠伞。他撑了这把黑色的小伞,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在似有似无的细雨里,在泥泞肮脏的小街上,一路打听着方向,向这个城市的边缘蹒跚。
他在走过两条短巷以后,搭上了一辆载人的三轮摩托,嘟嘟嘟地颠簸了很久,终于找到了单成功给他的那个地址。那是一条半城半乡的偏僻小街,一排低矮的民居错落相衔,街的尽头被一扇巨大的铁门极不协调地突然收束,铁门紧闭的院子静无声息,门上斑驳的漆锈让人隐隐好奇。
刘川一看到这扇巨大的铁门,即按约定和景科长通了最后一次电话,用暗语表示他已找到了地方。景科长也用暗语做了回答,告诉他有两位便衣就跟在他的身后。刘川回头张望一眼,整条小街人迹寥寥,看不到公安便衣的任何踪影,不知他们此时正躲在哪个墙角门洞。
他按原定的要求,关闭了手机的电源,然后向那扇铁门迈步走去。背负着身后暗黄的路灯,刘川能看到自己模糊不清的身影,歪歪斜斜地张贴在铁门正中。那身影举起一只长长的手臂,铁门旋即发出了粗糙而又残破的响声。
刘川击门良久,院内无人应声。
他离开铁门,走到相邻不远的一家店铺,借问前边那院子的主人是姓范吗?店主闷声不答,只是点头。刘川又问,他家没人吗?店主又连连摇头表示不知。
刘川只好走出店铺,站在雨后冷清的路旁,目光穿透整条寒酸的街巷,除了少数简陋的门窗泄露出零星的灯火,整条小街暗淡无光。
刘川用手机给北京丰台的旅馆打了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