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被一言击中防御核心,霎时间在“皇爷知我”和“皇爷草我”之间180度反复横跳,且因为意识到自己对面前的君王并非没有爱欲,整个人都有些僵硬了。
皇帝神情平淡,却难免透出一点儿意兴阑珊的恹恹。这种偶尔出现在强势掌控者身上的脆弱所带来反差感,令苏晏又遭受了一次暴击。
他嗫嚅道“要么臣……臣就……”就怎样,还是没能说出口。
皇帝“朕不勉强你。”
苏晏“不勉强,不勉强。”
皇帝“朕等你自愿说出口。”
苏晏“等、等太久也不好……要说自愿……其实我从小到大都是被自愿的,捐款、交x费,习惯了也没什么……”
皇帝“你都吓得语无伦次了,是朕不好。”
苏晏眼泪快要掉下来“皇爷很好,是太好了,臣不配……臣就配个钥匙。”
皇帝“你想配哪里的钥匙,国库还是朕的私帑?朕还以为你对管理财政不感兴趣,对刑部与工部似乎还更上心些,原来你是想去户部?嘶,也不是不可以,回头商议一下如何操作。”
苏晏“……我错了,我还是闭嘴干活吧。这便出宫去传旨。”
皇帝垂眼看桌沿的流苏,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嘴角。
苏晏一心想告退,结束这场令他神智恍惚的对话,因为起身太急,大腿还磕了一下桌沿。他边拿手揉,边下意识地想回头又是一大块青紫。
皇帝盯着他被布料保护着的大腿看,冷不丁冒出一句“印章还在么?”
“在、在在。”
苏晏吓出一身白毛汗,唯恐对方下一句接“裤子脱了给朕检查检查。”
好在皇帝关键时刻放了他一马——也许是放条长一点的线,谁知道呢,反正混过一时算一时——苏晏感动地行完礼就要走。
却听皇帝陡然提高了声量“除了方才那道旨令,你再去向沈柒传个口谕,替朕严厉地申饬他一通,告诉他,朕要治他办事不力、致使要犯走脱之罪。”
苏晏心下一凛,倒不像刚刚被问起印章时吓得那么狠了。盖因为他突然回忆了起来,之前亭子前面侍驾的两个眼熟內侍是什么人——
是他藏在养心殿的屏风门后,听皇帝逼迫、训斥沈柒,继而恼怒他冥顽不灵非要给沈柒当兽链子,气到把门都捶碎了那次,全程趴在殿内角落里,边听边瑟瑟发抖的內侍甲和內侍乙。
皇帝当时没有怪罪他们,给打发走了。
按理说,不够乖觉的宫人,皇帝是不爱用的,此番却留下来使唤,甚至刚才都没勒令他们退出园子,就那么不远不近地候着。
皇爷这是什么意思?
故意让他们看见、听见,却看不分明、听不清楚?
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苏晏当即警觉起来,决定顺着竿爬,替沈柒向皇帝请罪与求情。
果然,皇帝生气了,丢下一句“你要讲私情,就与他一同受罚”,拂袖而去。
苏晏在亭子外跪了片刻,见皇帝没有折返,便爬起来拍膝盖处的尘土。那两名內侍,一个追着皇帝去了,另一个鼻梁处有颗小黑痣的,好心过来扶他起身。
“苏大人不必太过惶恐,皇爷仁慈,必不会因一言不合就惩罚你。”那名內侍说道。
苏晏脸色还有些发白“但愿如此。可沈柒那边,不知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这位公公请问如何称呼?”
那人道“大人唤奴婢‘永年’即可。”
“多谢永年公公宽慰,本官告辞。”
永年摸了摸鼻梁边的小痣,笑道“大人客气了。养心殿那次,苏大人还替我二人求了情,奴婢铭记在心,就想着投桃报李呢。”
苏晏似乎心神另有所系,神情不属地拱拱手,走了。
他边走边想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