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点头道:“茫茫多,数量远胜浩然,蛇蛟盘山一道,在青冥天下还是比较常见的修道路途,走水反而稀少。”
要说类似坠鸢山和乌藤山这般的“道侣山”,陈平安第一次见着,还是在北俱芦洲的游历途中,在渡船上,曾经路过金光峰和月华山,前者栖息着一群极难被练气士捕获的金背雁,后者有巨蛙盘踞,据说金背雁和鸣鼓蛙的两位“老祖宗”,福缘深厚,这些年就跟随李希圣修行。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说道:“大骊十二地支当中,有女鬼名为改艳,就是京城那座仙家客栈的幕后掌柜,她也是被称为描眉客的山上画师,可算苗稼的山上前辈。”
陆沉闻弦知雅意,说道:“回头贫道就与师兄说一声,让苗稼这个不记名弟子,有机会走一趟大骊京城。”
如今的儒生李希圣,毕竟还不是曾经的白玉京大掌教,当下虽然可以传授苗稼一些炉火纯青的精粹道法,只是这描眉一道,想必李希圣就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了。而那女鬼改艳,即便当下境界不高,却是绣虎当年集一国之力栽培出来的“画师”,定然眼界不低,她手边很是有几本高妙道书的。
现在陆沉很好奇和期待一事,将来掌教师兄重返白玉京之时,身边会有几个类似金风玉露、苗稼何洲的不记名弟子?
粉丸府这边,只是在酒水里动了手脚,饭菜倒是没有问题,再就是在裴钱的视野中,各座宴会厅都飘荡着丝丝缕缕的粉色线条,有一群渺小如细蠓的飞雀,不知是何种异物,它们身躯虚幻,肆意出入客人的面目七窍,速度极快,拖拽出一条条纤细的繁密丝线,如织布一般,只说裴钱身边的白茅,整颗脑袋,此刻就像被包裹成了一只粽子。
裴钱便询问师父这是何物,不说白茅这样的鬼物,还有琵琶夫人这样的精怪练气士,竟然连一些淫祠神灵都能蒙骗过去。陈平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还是学究天人的陆掌教帮忙解惑,才算水落石出。
原来这是一种如今不常见的老手艺了,属于偏门术法,先以仙家手法酿醋,在坛子外张贴“酉”字,不可是吉庆的白底红字,必须是黑纸白字,再经过一系列需要熬日子的秘法流程,开坛就可以生出一种名为“醯鸡”的醋虫子,拿这种醋炒菜,可以让长久食用者“打翻醋坛子”,可这还只是第一道手续,之后再将这种状若蠓类的飞虫,浸入墨汁,随后取春梦蛛所吐“情丝”一两,于五月五日炼为墨锭,铭刻“春游”二字,再取市井一双痴男怨女,他们与某某祠庙神灵订立“海誓山盟”的契约书一封,抹掉文字,只取纸张,研“春游”墨,书写满篇“莺”字,烧纸成灰,放入一碗水中,再让身陷情网的某闺怨女子服用此符水,此女子便会于某夜春梦中,她自己浑然不觉,却会蓦然张嘴,吐出一只只啄梦为食的幻化春莺,别名“纺织娘”。
最终将此莺加以驯化,它们就可以为主人编织出一张情网了,再加上酒是色媒,别有奇效,莺飞迅捷,仿若织布机上的飞梭,倏忽往来,织布不停,最终撑起一顶瘴气隐蔽、春光旖旎的粉红帐,所以道行高一点的狐魅之属,历来都喜欢玩弄这一套把戏。至于是拿来当做春宵一刻的助兴之举,还是用来作为采阳补阴的害人手段,就看狐仙的用心了。
世间练气士,尤其是山泽野修,一年到头都在山水间和市井坊间奔波忙碌,自有其忙碌的理由,光是搜集千奇百怪的物资一事,反复研习各类旁门术法,就足够让必须事事亲力亲为的散修,不由得感叹一句“学无止境”了。
要破这种迷魂阵,一般的山水破障符反而用处不大,说简单也简单,深陷其中的修士,只需点燃艾草、松枝即可。
可问题在于一般修士谁会吃饱了撑着,随身携几一带艾草、几根松枝。
陈平安说道:“这虞醇脂,是在打造一顶风流帐?难道她还是那种修行彩炼术的艳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