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次提起酒碗,对面那家伙,就是仰头一口,一口闷了,再来句你随意,这种不劝酒的劝酒,最要命,宋凤山还能怎么随意?陈平安比自己年轻个十岁,这都已经比不过剑术了,难道连酒量也要输,当然不行,喝高了的宋凤山,非要拉着陈平安划拳,就当是问拳了。结果输得一塌糊涂,两次跑到门外边蹲着,柳倩轻轻拍打后背,宋凤山擦干抹净后,晃悠悠回到酒桌,继续喝,宁姚提醒过一次,你好歹是客人,让宋凤山少喝点,陈平安无可奈何,心声说宋大哥酒量不行,还非要喝,真心拦不住啊。宁姚就让陈平安拦着自己一口闷。
在屋外檐下,宁姚不得不与柳倩道歉。
柳倩笑着说没事,机会难得,今天凤山醉酒只是难受一时,不醉可能就要后悔好久。
宋雨烧到底是老江湖,其实喝酒比宋凤山多,却依旧没怎么醉,只是满脸涨红,打着酒嗝,劝凤山和陈平安都少喝点。
凤山还好说,醉倒睡去拉倒。可陈平安毕竟如今是有媳妇的人了,如果今天喝了个七荤八素,到时候让宁姚在桌子底下找人,下顿酒还喝不喝了?
只不过陈平安这小子酒量是真不差,宋雨烧喝到最后,见那家伙喝得眼神明亮,哪有半点醉醺醺的酒鬼样子,老人只好服老,不得不主动伸手盖住酒碗,说今儿就这样,再喝真不成了,孙子孙媳妇管得严,今天一顿就喝掉了半年的酒水份额,何况今晚还得走趟湟河水府喝喜酒,总不能去了只喝茶水,不像话,总是要以酒解酒的。
陈平安说喝完酒,去趟彩衣国,就要立即赶路办件事,不能在这边住下了。
宋雨烧笑道忙正事要紧,下次再喝个尽兴,不管是在落魄山还是这里,弄一桌火锅,彻彻底底分个高下。
陈平安起身的时候,一个晃悠,宋雨烧缓缓起身,双指抵住桌面,身形可就要更稳当了。
至于宋凤山早就趴桌上了。
宋雨烧拿起竹黄剑鞘,隔着一张酒桌,抛给陈平安,笑道“送你了。”
接过剑鞘,陈平安走出屋子,到了院子里边,陈平安与宁姚,向老人和搀扶起宋高风的柳倩告辞一声,御风离去,结果没过几十里,陈平安就突然伸手捂住嘴巴,急急落地,要伸手去扶一棵树,结果手一落空,脑袋撞在树上,干脆就那么额头抵住树干,低头狂吐不止,宁姚站在一旁,伸手轻拍后背,无奈道“死要面子。”
在她印象中,陈平安喝酒就从没有醉过,就更别谈喝到吐了。
陈平安今儿甚至都没有震散酒气,打消酒劲,就这样由着自己醉醺醺,让宁姚陪他走几步路,等稍稍缓过劲儿了,再御风去彩衣国。
宁姚陪他走在山间小路,脚步缓缓,一袭青衫晃晃悠悠,她只得伸手搀扶住他的手臂。
醉酒的男人,轻轻喊着她的名字,宁姚宁姚。
她哭笑不得,只得次次应着。
宅子那边,老人坐回酒桌,面带笑意,望向门外。
新一辈江湖人的为人处世,往往劝酒只是为了看人醉后的丑态。
老江湖,是自己酒不够喝,才会劝酒不停,让朋友喝够。或是不缺酒水的时候,劝酒是为多听几句心里话。
可能每个老江湖,都像个酒缸,装满了一种酒水,名为“曾经”。
到了彩衣国那处宅子,见着了杨晃和莺莺这对夫妇,陈平安这次没有喝酒,只是带着宁姚去坟头那边敬酒,再回到宅子坐了一会儿。
离开宅子后,陈平安回望一眼。
四十年如电抹。
身在江湖,许多故人已去,唯有故事停留,就像一场场刻舟求剑。
彩衣国胭脂郡内,一个名叫刘高馨的年轻女修,身为神诰宗嫡传弟子,下山之后,当了好几年的彩衣国供奉,她其实年纪不大,面容还年轻,却是神色憔悴,已经满头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