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地的仙家府邸,除非元婴,不然任人在桃林兜转千年,也见不着、走不入。
寺庙内,梵音袅袅,有老和尚坐在蒲团上坐定,有僧人在廊道低头缓行,有小沙弥在树下勤快扫地,各自忙碌,两两之间,并无言语交汇。
枯槁老僧站在原地,视野中,那些僧众,其实都是一具具白骨而已。
绕过了那座云雾弥漫不见金佛的大雄宝殿,老僧双手合十,神色虔诚,默默向前行去。
这位金身罗汉几乎大圆满的老僧身旁,陆陆续续,有一位位与他眉眼相似却年龄悬殊的和尚,身披不同袈裟,凭空出现,总计四位,各有问话,只是老僧只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是前行。
一位年少僧人神色惋惜,道“为何不饮下那杯桃浆茶?喝了就可以少去数年修行!离着西方净土佛国,便更近了一步,哪怕半步也好啊。”
一位中年僧人怒气冲冲,对着老僧暴喝如雷“你修的什么佛法?鬼蜮谷那么多魑魅魍魉,为何不去超度!”
一位身披华美袈裟的僧人,神色倨傲,斜视老僧,嗤之以鼻道“这般苦修,非是正法。”
一位年龄相貌与老僧最接近的老和尚,轻声问道“你是我?我是你?”
最后一位身材修长的年轻僧人,背对着始终步伐坚定、缓缓前行的老僧,年轻僧人望向一处桃花烂漫的竹木藩篱,痴痴念道“桃花嫣然出篱笑,似开未开最有情。”
老僧身形微滞,只是很快就大步向前,片刻之后,又恢复平常脚步。
若是不抬头看,凡夫俗子进了这座寺庙,只会觉得阳光普照。
其实一抬头,就会看到是一轮勾月悬空的光景。
小玄都观内,老道人来到一棵高耸入云的桃树下,蹲下身,双指捻出一些泥土,轻轻搓动。
老道人指尖泥土,是那山上修士梦寐以求的万年土,重如金铁。
老道人沉默无言。
土壤实则也有年岁一说,也分那“生老病死”。世人皆言不动如山,其实不全然。归根结底,还是俗子阳寿有数,光阴有限,看得模糊,既不真切,也不长远。所以佛家有云,佛观一钵水,四万八千虫,而大圆月寺那个老僧便以此作为禅定之法,只是看得更大一些,是赏月。
至于这位老道士,则是看得更静一些,看这些泥土死物的岁月变迁。
道观寺庙为邻,与那老僧更是各说各法已千年,还是没能争出个高低。
现在就看是自己先成天君,还是老僧先证菩萨了。
小道童徐竦战战兢兢来到师父身边,发现师父正在沉思,徐竦便噤口不言。
老道人没有转头,开口笑问道“在观外,非但没能抖搂威风,还给一个年轻武夫教训了一通,你觉得他那番话,说的有理吗?”
小道童手捧拂尘,闷闷不乐道“说得有理,与我何关。”
老道人点点头,丢了土壤,以洁白如玉的手掌轻轻抹平,站起身后,说道“有灵万物,以及有情众生,渐次登高,就会越来越明白大道的无情。你要是能够学那龙虎山道人的斩妖除魔,日行善事,积攒功德,也不坏,可随我学无情之法,问道求真,是更好。”
老道人笑了笑,“无情之法,不是教你暴虐行事,滥杀无辜,而是要多看看那四时成岁,天地有常。”
小道童郑重其事地向师父打了个稽首。
老道人转头望向大圆月寺方向,轻声道“贪嗔痴慢疑,若五毒不除而一味埋头苦修,那终究是不是正法禅定,而是邪定。”
老道人再望向桃林之外的北边,“徐竦,你若是暂时悟不出大道,不妨去尝试一下,选择当个世俗眼中的好人,只是切记,涉世行善,跟这个世道还给你的好与坏,关系不大。殊途同归,这也是无情之法……之一,道法自然。”
小道童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