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食地藏王的血肉,慈悲的菩萨身高万丈,此时双眸微睁,气息奄奄,群魔在其如山的体躯上发出恶毒的尖啸。
数不尽奇诡而宏阔的景象在梦里真实无比,简直就像是那些遗忘的记忆重新涌现。一道灵光打破了胎中之迷。鬼界曾发生过的,或许也是正在发生的剧变都让景天神魂颠倒,这是个恶梦,他在床铺上哆嗦着,汗出如浆。
他在梦里忽高忽低,忽上忽下,看了许多可怕的事物之后,他发现自己也变成了一只鬼,正飞快地跑过大地,当他穿过亿万鬼卒的军阵,他们会齐齐让开一条宽阔的道路,任由他飞奔,飞奔过荒原和三条太古的河,挤在奈何桥上的魂灵急急忙忙,哪怕跌入忘川也要腾出通途。
于是他就这样飞奔,跨越十八地狱,在流血的地藏与贪馋的群魔注视下,跨越阎罗十殿,在铁面如冰的阎王判官凝视中,跨过盛开曼殊沙华的平原,在迷途的魂灵仰望里,一路到了轮回井边。
所有的鬼都看着他,眼里满是希冀。
一个女人的声音对他说:“飞蓬,你是我们的希望。不要失败!”
“不要失败!”群鬼怒号。
“不要失败!!”
景天见无边的鬼类围拢上来,眼睛里说不出是哀求还是残忍,他觉得自己要吓坏了,可梦里的他十分坦然,他望着被封死的轮回井,恒河沙数的幽紫色符箓流淌,如一块厚实的布匹盖住井口。
所有想要投胎的鬼类,都被这一块布匹一样的封禁拦住,穷尽所能都无法破解。
景天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们会帮你!”
“我们会帮你!!用照胆剑魂!神剑!”
亿万的鬼类发出哀嚎,他们拼死攻击井口的封禁,单只鬼的力量根本无济于事,奋力的攻击只会让自己灰飞烟灭,可浩浩荡荡的鬼潮,却让这如世界本身一样牢固的井口封印略微黯淡下去。
景天盯着井口,忽然浮现一个想法:有一个破绽。
世事无绝对,天意如此,因而这个可怕的封印也出现了漏洞。梦里的他也觉察到了,封禁被削弱后,出现了比一刹那更短暂,比一次心动更短暂的,几乎不可能被捕捉到的机会。
但他捕捉到了,陡然纵身化作一道灿烂的银色剑光,如游鱼一般穿梭天地间,比针尖还细小的剑光自缝隙里钻入,带着景天的魂魄,投入幽深的轮回井中。
井内同样布满了紫色的符箓,它们如尘埃一样,粘附到景天的身上,让他感觉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沉重。
自那井边传来的万鬼的哭号、尖笑都远去了。
只余那一个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飞蓬,千万不要失败!你是六界最后的机会!一定要……”
急速的下坠感让景天一个哆嗦,惊醒了。
他呆呆地坐起身,永安当的夜晚平凡又清凉,同过去的几千个夜晚并无两样。
景天挠挠头,方才的怪梦叫他睡意全无,梦中的情形稍有些模糊了,可并不似真正的梦那样消失遗忘,他对鬼界的一切记得清清楚楚。这叫他惴惴不安。永安当的小伙计并没有什么野心,赚点钱娶个媳妇,最好能把永安当盘下来,自己当掌柜的,然后日子就这么悠闲地过下去是最好了。
这年头江湖上厉害的人太多了,上至八十老太,下至七岁小孩,都有可能是剑术高手,路边的野狗说不定就是修行有成的妖怪。景天自觉把《十六玉楼洞真诀》练得不错,在剑术上也小有成就,在附近几条街巷也算颇有名望的少侠,可一个小小的渝州城里,比他厉害的人就不知凡几,更遑论天下英豪如过江之鲫。他一个干当铺鉴定生意的小伙计算得什么?
不上不下,不好不坏,无惊无险,无灾无病,这是小伙计景天的人生追求。
至于什么江湖神话,千秋万代,震古烁今,一世豪侠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