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一个远房亲戚学理发。至于怎么说动的?这将是一个千古之谜,向荣觉得爸爸当时肯定是被鬼神覆体了,要不然,呵呵打死也不可能去学什么手艺的。
从此,爸爸在乡里还小有名气,特别是那剃头手艺,人人称绝,他能把活人的头剃得油光锃亮,能把将死之人的头剃得油光锃亮(那时,感觉人的大限已到,都会请爸爸去为那人剃头),也能把满月娃娃的头剃得油光锃亮。
方圆十里闻名后的爸爸也能挣不少钱了,只是他挣的钱从来不拿出来花,他找了街道上的木匠,打了个小箱子,把钱放在里面,上了锁,藏在房梁上。所以,爸爸挣的钱,家里人别说花了,见也未曾见过。
更过分的是,妈妈挣了钱,管家里一切开销,到了年底还得交钱给爸爸。向荣就记得有那么一次,妈妈好像交出来的钱少了,爸爸就破口大骂,还砸了蒸馒头的蒸笼,说既然挣不到钱就不准再做馒头卖了。这场骂加砸的一个人的战争,从年三十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的大年初二才结束。
初三刚过,妈妈就找人重新做了蒸笼。
她还有四个孩子要养。
妈妈是有极好的韧性的。
向荣的眼泪又比先前厉害了一点。
爸爸的脸从来没睛过,他的嘴也从来不用来和家人说话。向荣初中毕业就出门打工去了,她简直觉得自己要高兴疯了,终于逃出了那个死寂的家。
那哪算个家呀,就是个活人墓!
所以,外出三年,向荣从不想家,只是经常想起妈妈来。以前还有几个女儿在身边,日子总能熬,现在,妈妈一个人面对,得有多难啊!
“你是在外面自由快活了三年,可妈妈呢?”向荣在心里骂自己,眼睛已经哭成了两个小灯泡。
也许是因为分开久了,再加上妈妈善良的熏陶,向荣再回到家乡时,对爸爸已经没那么恨了。
然而,可恨之人终究是可恨的。有一次,妈妈突然流鼻血,怎么都止不住。家里的医生全找过了,热心人出谋划策的偏方也一一用过了,丁点用没有。
就这样白天流,晚上流,站着流,躺着就从嘴里冒出来。那时的向荣刚二十岁,尚不谙世事,她和妈妈,还有姐姐的两岁儿子一起,住在姐姐新修的房子里,爸爸一人住在老房子里。到了第三天下午,向荣看见妈妈走路东倒西歪,她才觉得事情严重了,她跑回老房子,对爸爸说“爸,妈鼻血都流了三天了,什么法都用上了,止不住,我有点怕,您下去看一眼行吗?”
爸爸就像没听见一样,若无其事地在家里这里摸摸,那里拾掇拾掇,一句话也没有说。
向荣傻傻地等了半小时,才看出来爸爸根本没有要去看妈妈的意思。她的心凉到了极点,一路哭着跑回了家。
妈妈说“不怕,流几天了,怕是差不多要好了。”向荣真的就等着妈妈自己好。到了半夜,她看见妈妈脸色惨白,才想起来应该把妈妈送到县城的大医院。
向荣跑到伯伯家,让伯伯帮忙找车,然后又跑回老房子,叫开了门,喘着粗气说“爸,妈太危险了,我马上把她送到县医院去,你今晚下去睡好吗?小小(向荣姐姐的儿子)醒来看到没人怎么办?”
“不去。”
“呯”的一声关了门。
这次向荣没有哭,她咬牙切齿地跑回家,车已经等在门外了,伯伯问“你爸呢?”
“死了!”向荣重重地甩出两个字。
妈妈送到医院后,止住了鼻血,住了四天院,爸爸稳如泰山地呆在家里,问也不曾问过一声。
前几天,爸爸病了,妈妈却是又哭又担心,满嘴说的都是担心他的病情。
至到现在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这是多么不平衡的夫妻关系!妈妈到底上辈子欠了这个男人什么?非要用生命才还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