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忽觉剧痛,伴着温水淌出的感觉,暮青一低头望向裙子,杨氏和两个稳婆就脸色一变,顾不上礼节,三个妇人同至榻前,把步惜欢挤到一旁,撩开裙摆一瞧,杨氏道:“哟!是破水了……”
“快!扶娘娘入内室!”
“备热水!”
两个稳婆急忙吩咐宫人,随即宫女们跑出西配殿,稳婆们扶着暮青下榻进入内室。
内室里备有抱柱、产凳、双椅、锦垫等物,不论是立坐蹲跪,还是躺卧,凡是临盆能用得上的法子,物什都备齐了。
暮青素日里习武强身,比寻常女子有劲儿,于是抱柱而立,杨氏从后头揽住她,让她靠住借力,一个稳婆专事抚腹运力,另一人则跪在地上端望。
步惜欢想进内室陪着,奈何宫女们端着热水、托盘等物进进出出,殿内除了稳婆的“用力”声,就是宫女们急切的“叩请陛下让步”声。
步惜欢退到一旁,抵窗而立,望着面前来来去去的人、掀起落下的锦帐、忽明忽灭的灯火和内室里若隐若现的苍白面容,觉得像是在做一场流漫陆离的梦,心似潮汐,忽起忽落,不知歇于何时,安放何处。
不知不觉,窗外天光渐白,内室里烛光人影交叠,像被天霜雾色所侵,渐失渐离。
步惜欢心中不安,再顾不得进去会添乱,掀开锦帐就闯了进去,刚迈入内室,就忽听一声啼哭,杨氏和稳婆们大喜,宫女们又开始进进出出。
暮青脱力而倒,却坠入了一团彤云里,她被步惜欢接住抱起,出了人声嘈杂的内室,躺到了干爽洁净的床榻上。
“青青?”步惜欢挨坐在榻边,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暮青掀了掀眼帘,虚弱地扬起嘴角,晨曦照入殿门,她微笑的眉眼在熹微的天光里柔和缱绻,于他而言,胜于日月。
少顷,两个稳婆跟在杨氏身后从内室行出,杨氏喜笑颜开地抱着孩子来到帝后面前道喜,“恭喜陛下,恭喜娘娘,喜得公主。”
公主?
步惜欢和暮青相视一眼,其中意味,二人自知。
杨氏将孩子抱给步惜欢,步惜欢急忙要接,手却不知该往哪儿接,只见明黄锦被里包着个娃娃,面若红霞,圆胖可爱,真真儿跟那长生果里剥出来的似的,初初相见,便将人的心给甜化了。
步惜欢望着孩儿,一时间入了神,连接手的事儿都忘了。
杨氏憋着笑把公主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枕旁,暮青转头看去,也失了神。
真不敢相信,她此生竟能有孩儿……
原以为,此生即便遂爹之愿成家,也难寻一心人,多半会常伴孤独,终老此生。不料那年遇见他,从此被真情相待,他倾尽尊重换她此生相付,而今天下已定,大婚礼成,连孩儿都有了……
暮青微微一笑,忽觉手被握住,抬眼望去,正对上步惜欢缱绻情深的眸。
他道:“娘子辛苦了。”
大齐定安二年二月初三,公主降生。
这天恰逢春日节,晨辉红灿,层云尽染,钦天监谓之吉兆。随即,汴都宫中颁下诏书,公主赐名朝霞,封号永宁。
五月中旬,朝霞公主百日礼后,大齐正式下诏迁都。
迁都乃国之大事,庞大的朝廷机构调迁、巨额的国库开支,故而一次迁都少则三年五载,多则十年八年方可完事。
新国都岭南滇州城改名望京,自去年十月起,朝廷机构就在有条不紊地往望京调迁,如今下诏迁都不过是帝后移驾望京、六部随迁罢了,此后余下的朝廷机构仍会陆续调迁。
迁都前夕,暮青微服出宫,去了趟武义大夫府上,看了看石大海的遗孀和儿女,又去了趟水师都督府,见了见章同、老熊、侯天和刘黑子等人,他们领兵戍守边防,不能同去望京,这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