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于灾,六百年兴盛的皇朝已闻见了腐朽的气味。
这些人多数是少年,旧衣烂鞋,一瞧便是穷苦人家出身,暮青是唯一一个穿着华袍的,一路上惹了不少目光。
暮青午后被送出了城去,随她一同出城的有百来人,都是从汴河城入伍的西北新军。
不知多久,男子红袖一垂,那墨迹掩入袖中,人如一道红云,忽然纵出华殿,掠长空而去……
男子的目光落在那“不知归期”上,宫灯彩烛照了墨迹飞舞的留书,那一片彩影艳红靛青,似谁复杂的心绪,不肯散去。
信简短,关于自己的事只寥寥几字,见信如见人,若无案子,她总是如此寡言。
“步惜欢,古之欲明明德于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下平。此去西北,不知归期,望君珍重。”
信中字迹清秀,笔锋婉转处见龙飞凤舞,不似女子般的娟秀,倒见卓绝风骨,洒脱飞扬,世间许多男子不及。
范通拿着信便上了台阶,身子一躬,尚未开口,殿门刷地敞开,殿中未点灯烛,一道红色人影立在暗处,只见伸手夺了那信,三两下打开。
“方才,奴婢收拾殿中时,在周美人的枕下发现的。”
“何时发现的?”
“……”陛下的名讳,这世上敢直呼的未有几人,怪不得彩娥如此惊颤。
那是封私信,白纸叠成的信封上写着五个字——步惜欢亲启。
彩娥将一物高举过头顶,手有些抖。范通阴沉沉的眼神扫来,在那物件上一停,走下台阶来接到了手中,目光一落,眸中有异色跳了跳。
“总管大人!”那宫娥噗通一声跪在殿门前的龙阶下,宫人们未敢抬眼,但听那声音应是西配殿侍候周美人的女官彩娥。
一名宫娥忽然急匆匆行来,打破了这一日焦心的沉寂。
陛下一日未曾传膳,内廷总管太监范通都未敢进殿劝驾,只拉着张死人脸杵在宫门前,像立了支竿子,日头照着他,人影长了短,短了长,直到大殿廊下点了宫灯,人影着了灯彩。
但无人敢提此事,亦无人明,宫中最忌明白人,明白人都活不长。
周美人的失踪,很蹊跷!
可……似乎无人见到周美人从合欢殿中出来,被带往冷宫。
没人知晓何事触怒了龙颜,只知昨夜陛下与周美人一同往合欢殿共浴,清早出来,殿中唯有陛下一人,周美人不知去了何处。许是侍驾不周,失了帝宠,夜半被打入了冷宫。
陛下将自个儿关在宫中一日了……
殿门紧闭,殿外侍卫目光锋锐如刀,宫人们垂首立在殿外,喘气都不敢大声。
行宫,乾方殿。
一路,未曾回头……
少年渐渐消失在人群的视线中,背影毅然,决绝。
鲁大搭着暮青,絮叨着远去。
“别指望老子会关照你,军中最瞧不起的就是这!在军中想出头就一条硬道理——谁砍的胡人脑袋多!你这身板,到了军营要好好操练。”
“你在这衙门里先呆着,过了午时有人送你们出城,城外百里是新军营。”
“你来得还算及时,再过半月,新军便该开拔了。”
他扶着被军棍打肿的屁股,一瘸一拐地追进去,搭着暮青的肩膀,一路絮絮叨叨,“你子这身袍子不错,赢了老子的钱拿去逍遥光了才来报名参军的吧?你倒是聪明,到了西北,银子确实无用,整日除了操练便是杀胡人,连个镇子都见不着,更别提他娘的女人了!”
人群都静了静,鲁大大笑一声,“好!有骨气!”
暮青闻言,眉头未动,话未答,只转身跨进了兵曹职方司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