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残酒已是涓滴不留。
龙少阳怔怔地瞧着听着,眼前这位老仆平日里话语不多,闲来无事之时,便喜欢一个人蹲在廊柱根上晒太阳、抽旱烟,没想到今晚竟大开心扉,一下子说了这么多心里话,他不由胸口一热,好生感动。
只听程伯又道“公子,老奴……老奴今晚借着酒兴,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龙少阳见他犹豫,说话有些吞吐,遂笑道“程伯,自我客居竺舍之日起,一应饮食起居,都劳您悉心照料。这洛城之中,真心待我之人,除了太子殿下和萧狄大哥,便是您了——有什么话您直说便是。”
程伯听了没言语,站起身来踱至窗前,听着窗外的风雨交加之声,良久,叹了口气,转过身来,道“公子,按理说,你我非亲非故,这番话原本不该由我来说,可是老奴与公子相处日久,心底待你便如同孩子一般,实在是不愿见到公子惑于美色,入了歧途……哎,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祝家小姐天生丽质,容颜动人,今日归云阁你又蒙她相救,确是佳偶良配,只是她那爹爹……公事私事公子须分得清,日后在关节紧要之处,须把持得定才是啊。”
龙少阳听着,握住酒杯的手不断收紧,只觉整个人仿佛掉进了无底的冰窖中,周身冰凉,直浸骨髓,身子一直往下沉,却始终无法到底。程伯这番话来得太突然,他有点惊慌失措——或许正是说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隐忧。
“自古红颜多祸水,多少英雄豪杰,困于美色,最终落得身败名裂,抱憾终生,可谓史不绝书。前车之鉴,公子不可不察,切不可重蹈覆辙啊。”程伯说着走了过来,挨着桌子坐下。
此时他酒气上涌,黝黑褶皱的皮肤在幽黄的烛光下泛着红光,见龙少阳呆坐不语,脸上神情复杂不定,似乎心为所动,续道,“老奴是过来人,也曾年轻过,自然能明白情之一物,最是无法自已,不能自拔。不过,老奴知道公子心性纯良,决计不会惑于外物,更不会忘了初心。”
龙少阳听了程伯这番话,知他虽是善意之言,心中却是百味杂陈,又是赞同,又是苦恼,又是伤感,怔了片刻,有些苦涩地道“程伯金玉良言,出于至诚,晚辈谨记于心。”端起一杯酒,仰脖子饮了,将脸上苦涩之色掩了过去。
二人相对而坐,夹菜吃了一阵,竟是一时无话,只听屋外风雨响作一团。
过得良久,程伯呵呵一笑,道“公子,你听这屋外的风声雨声,记得老奴如公子这般年纪时,满脑风声雨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事事关心,一心想着展一番雄才。后来年岁渐长,忽然觉得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待到如今垂垂老矣,又觉得每日能晒着太阳抽旱烟,便是人生一大乐事……公子,你说这人,奇不奇怪?不知你可明白,这其中的堂奥?”
龙少阳略一沉吟,笑道“人之所得深浅,皆因阅历之深浅,有如少年之隙中窥月,中年之庭中望月,老年之台上玩月。”
程伯眼中精光闪烁,喜道“公子到底是聪明人,才思敏捷,绣口一吐,便是诗章。老奴年少时曾很喜欢一首侠客的诗,常常一个人吟咏,记得是这样写的。”说着曼声吟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眉头深蹙,过得半响,自失一笑,叹道“老奴真是老了,年轻时滚瓜烂熟,倒背如流,眼下却记不住下文了,老咯,当真是不中用了!公子是文武全才,不知可否记得,这首诗的下一句是什么?”
龙少阳心中一紧,徐徐说道“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是了,正是这句。老奴当年最是钟爱这句,这也正是这侠客聪明过人之处,淡泊名利,功成身退,来如流水兮去如风,这份境界实在令人向往!”程伯拊掌称赞,举起酒杯,笑道,“来,公子,让我们为这位侠